日出

    深夜

    不知道睡了多久，我被闷热惊醒。

    帐篷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，四周一片漆黑。我动了动身体，立刻感觉到肌rou的酸痛和某个部位清晰的不适，那些感觉瞬间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拉回了现实。

    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。

    *我刚才...我们刚才...*   大脑一片混乱，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，几乎要把我淹没。

    "醒了？"   黑暗中传来高言的声音，很轻，带着一丝困倦。

    "嗯..."   我僵硬地回应，不敢动弹。

    "冷吗？"   他问，手臂收紧了一些，把我往他怀里带，"睡袋和毯子我都给你盖上了，如果还冷的话我再去拿一条。"

    "不冷。"   我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。

    沉默。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    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我头顶，能感觉到他的体温，能感觉到两个人贴在一起的皮肤——这些感觉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，也格外尴尬。

    "李洛。"   高言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认真，"刚才的事...我没有想过要...我是说，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快...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，或者觉得我...我是那种只想..."

    他说得很乱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。我听得出他的紧张，也听得出他的担心。

    "我知道。"   我打断他，声音很轻，"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。"因为我知道，我才是那种人。

    "那你..."   他顿了顿，"你会不会觉得我很...很过分？我们才刚刚...我是说，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来，我就..."

    "高言。"   我叫他的名字，"不是你的错。是我...是我也...唉。"   我说不下去了，脸烫得像是要烧起来。

    黑暗中，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了一些。

    "李洛。"   他又叫我的名字，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，"那昨晚...对你来说...是什么？"

    这个问题让我一愣。是什么？我也不知道。是一时冲动？是身体的本能反应？还是...还是别的什么？

    "我不知道。"   我诚实地回答，"我从来没有...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。"

    "那你..."   他的声音更轻了，像是怕吓到我，"你后悔吗？"

    后悔吗？我问自己。应该后悔的吧？这么草率地，和一个很久没联系的高中同学，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山顶上...这完全不像是我会做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当我回想起刚才的那些瞬间——他的温柔、他的小心翼翼、他问我可以吗时眼里的紧张，还有他抱着我的时候那种让人安心的感觉——我发现自己说不出后悔这两个字。

    "我不知道。"   我再次重复，"我现在脑子很乱，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"

    高言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，他才又开口："我喜欢你，李洛。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。"

    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，投进了平静的湖面，激起层层涟漪。

    "什么？"   我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"高中的时候。"   他的声音很平静，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，"你还记得高二那年的艺术节吗？你画的那幅画被展出，我站在那幅画前面看了很久。那时候我就在想，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厉害，画得这么好看，人也这么可爱。"

    我愣住了。高二艺术节？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。

    "后来我发现我们是同班同学，我就一直在偷偷看你。"   他继续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，"看你画画，看你和同学聊天，看你认真听课的样子。但是我从来不敢跟你说话，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你那么优秀，那么耀眼，而我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理科生。"

    "我以为上了大学就能忘记你。但是当我知道我们考进了同一所学校，我心里其实...其实很高兴。"   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，"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系，平时几乎也没怎么联系，但我一直...一直都关注着你。"

    我的心跳得很快，大脑一片空白。我从来不知道，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。

    "所以考完试看到你发朋友圈说要爬山的时候，我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你。"   他的声音很轻，"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，可以和你单独待在一起，可以和你好好说说话。"

    "我没想过会发生这些事。"   他顿了顿，"真的，我准备了两个帐篷，我想的就是好好陪你看个日出，不去做任何越界的事。但是当你主动...当你吻我的时候，我就...我就控制不住了。"

    "对不起，李洛。"   他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，声音有些哽咽，"如果这让你为难了，如果你觉得我利用了你，我...我真的很抱歉。"

    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，又痛又酸。

    "不是..."   我听见自己说，"不是你的错。是我...是我自己..."

    我说不下去了。我该怎么说？说我其实喜欢的是别人？说我只是一时冲动？说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和他发生这种关系？

    可是这些话说出来，会不会太残忍了？

    "你不用勉强自己。"   高言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，"我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。那个李泽熙，对吧？"

    我的身体僵住了。

    "我看得出来。"   他苦笑道，"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不一样。在小卖部的时候，在校门口的时候，你看到他就会紧张，就会脸红。而看我...看我的时候就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。"

    "高言..."  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"没关系。"   他说，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，"我早就知道了。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，能和你一起爬个山，一起看个日出，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。"

    "今晚的事，如果你觉得尴尬，就当是一场意外吧。"   他深吸一口气，"我不会纠缠你，也不会让你为难。等天亮下山之后，我们还是普通的同学，好吗？"

    普通的同学。

    这四个字听起来应该让我松一口气，但我的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。

    "我..."   我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"别想了。"   高言轻轻拍了拍我的背，"睡吧，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。你不是说要看日出吗？可别睡过头了。"

    他的语气很轻松，像是在努力缓和气氛。但我能感觉到他搂着我的手臂在轻微地颤抖，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是很快。

    我闭上眼睛，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。

    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他刚才说的话——我喜欢你，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。

    原来有人这样默默地喜欢了我这么久。原来在我只顾着暗恋李泽熙的时候，有人一直在看着我。

    可是我呢？我对他有感觉吗？

    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他的气息让我安心，他的怀抱让我觉得温暖，他的温柔让我想要依赖。但这算是喜欢吗？还是只是生理上的反应？

    我太混乱了，什么都想不清楚。

    黎明

    迷迷糊糊中，我再次被惊醒。

    这次不是因为闷热，而是因为高言在轻轻地动。

    "抱歉，吵醒你了。"   他低声说，"快天亮了，我想出去看看天气，如果云太厚的话可能看不到日出。"

    我揉了揉眼睛，发现帐篷外已经有了微弱的光线。那是黎明前的灰蒙蒙的光，把帐篷的尼龙布映成了半透明的淡蓝色。

    "我也去。"   我说着，想要坐起来。

    但身体一动，立刻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酸痛，尤其是某个部位，痛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    "你先躺着！"   高言慌忙扶住我，"你...你身体现在肯定很不舒服，我去看看就好。"

    他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看不太清楚，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担心。

    "没事，我可以的。"   我倔强地说，虽然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想要呻吟。

    高言盯着我看了几秒，最终叹了口气："那我帮你。"

    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起来，又帮我把衣服一件件穿好。他的动作很轻柔，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。每当我因为疼痛皱眉的时候，他的眼神就会黯淡一下，嘴唇抿得紧紧的。

    "真的很抱歉。"   他又说了一遍，声音里满是愧疚。

    "不是你的错。"   我摇摇头，"是我...是我们两个人的事。"

    穿好衣服后，高言拉开帐篷的拉链，冷空气立刻涌了进来，冻得我打了个哆嗦。他立刻把毯子裹在我身上，然后自己先爬出去，再伸手把我扶了出来。

    山顶的风很大，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。天边已经开始泛白，虽然云层有点厚，但还是能看出天气不算太差。

    "应该能看到日出。"   高言看了看天空，"再等半个小时左右太阳就该升起来了。"

    "嗯。"   我点点头，裹紧了身上的毯子。

    高言去收拾燃气炉，说要烧点热水给我喝。我站在原地，看着远处逐渐明亮的天际线，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。

    昨天晚上的事就像是一场梦，不真实得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过。但是身体的疼痛和酸软却清楚地提醒着我，那不是梦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。

    "来，喝点热水。"   高言走过来，把保温杯递给我。

    我接过杯子，热气扑面而来，驱散了一些寒意。我喝了一小口，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，暖和了胃部。

    我们并排站着，谁也没有说话。风很大，把我们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，但此刻的沉默却并不令人难受，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。

    天边的云层开始泛起金色，然后是橙色，然后是红色。颜色一点点加深，一点点扩散，就像是有人在天空的画布上晕染水彩。

    "要出来了。"   高言轻声说。

    我屏住呼吸，盯着天边。

    终于，一个金色的边缘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。起初只是一小条弧线，然后越来越大，越来越亮。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痛，却又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。

    太阳一点点升起，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红色。远处的群山在这光芒中显露出层次分明的轮廓，云层被镀上了一层金边，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发光。

    "好美..."   我忍不住感叹。

    "是啊。"   高言看着日出，声音很轻，"真的很美。"

    我转头看向他，发现他也正好看向我。晨光洒在他脸上，让那张平凡的脸看起来格外柔和。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朝阳的光芒，也倒映着我的身影。

    我们就这样对视着，谁也没有移开视线。

    "李洛。"   他突然开口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，"不管你以后做出什么选择，我都会尊重。但我想让你知道，昨天晚上对我来说...不是什么意外，也不是什么冲动。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。"

    "我不求你能喜欢上我，也不求你能给我什么回应。"   他继续说，"我只是想让你知道，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，值得被人珍惜。不管是谁，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，那就不配拥有你。"

    他说完就转回头继续看日出，像是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说。但我能看到他耳根泛红，能看到他紧紧攥着保温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    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，泛起一圈圈涟漪。

    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，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山顶，驱散了夜晚的寒冷和黑暗。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    我看着这日出，突然觉得也许有些事情不需要现在就想清楚。也许我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，去感受，去体会，去弄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。

    "高言。"   我叫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"嗯？"   他转头看向我。

    "谢谢你。"   我说，"谢谢你陪我看日出。"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。那个笑容很温暖，像是这初升的太阳，把我心里的阴霾都照亮了。

    "不客气。"   他说，"能和你一起看日出，是我的荣幸。"